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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拓跋陵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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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靖身邊時,眸子突然一動,有些抵觸,也有些驚懼,她急忙收回視線,對夏侯靖恭敬說道,“皇後娘娘來問午膳,今日不知太子殿下是否去月華宮與皇後娘娘一同用膳。”

說著,蘭兒還用餘光悄然看向夏侯伊。

夏侯伊對著蘭兒冷笑一聲,明顯是已經沒有興趣再說接下來的話題。

而那一記突然驟冷的神情也不經意落在了夏侯靖眼中,他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什麽原因,可是這麽多年,他還是感覺得出,皇兄對母後說來恭敬,可也有些疏遠,而對蘭兒……他似乎非常不願見到蘭兒,哪怕只是聽到她的名字,都會在他的眸中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壓制不住的厭惡。可是每每問及此事,夏侯伊都只是淡淡一笑,告訴他這一切都只是錯覺。

最終,夏侯靖還是有些妥協了,在他心裏,這位從小就讓自己崇敬尊敬的皇兄,怎麽也要比蘭兒重要的多。既然方才的話題已經繼續不下去,他也只能先將蘭兒帶走,以免再觸及夏侯伊心裏什麽不好的回憶。

於是沈默了半晌,夏侯靖又恢覆了往日的沈靜冷峻,對蘭兒說道:“走吧,去月華宮。”

夏侯靖選擇先走,回眸時看了眼夏侯伊,黑瞳中落出些濃烈的落寞。不經意的動了動唇角說了一句話,引得夏侯伊眸子微顫,直到夏侯靖離開此處,夏侯伊才松開挽在手上的韁繩。

靖說,母後喜笑,不過卻只對皇兄才會笑。

其實,如今他已經十八,許多事情都已經心中明了。母妃對父皇的愛,父皇對母妃的愛,以及母後與父皇之間的糾葛。

對他來說,要屢清楚,然後做到絕對釋然,大概還是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十二年的時光,父皇對母後,即便不是深愛,也已經因多年的夫妻之情,變成了相濡以沫,人人歌頌的璧人。母妃十二年對父皇絕口不提,可也好像已經淡忘了他一樣,每日撫琴,讀經。

而作為納蘭千雪的兒子,對於鐘凝文,對於那個已經完全占有了自己父皇,並將母妃禍至如此、卻又曾經撫養了自己多年的母後,他始終不知道要用什麽樣的心情去對待。

或許,還是感激之心大於痛恨吧,但他不能坦然接受她的好,因為他不想讓自己的母妃,再一次的感受自己兒子被奪去的痛。

或許,就這樣生活,便是最好。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在京城建造王府,或者趕往封地,離開這皇宮的是是非非,也總有一天,會帶著自己的母妃離開這裏,自由的……像一個人一樣的活著。

“離開……”夏侯伊輕輕動了下唇角,長長舒口氣,如同想到了什麽溫暖的光景,臉上多了些笑容。

可就在這時,夏侯伊突然聽到身後有什麽動靜,一股淡淡的香味自後飄出,是一個人的氣息,有什麽人正在靠近他。

夏侯伊眸子猛地一縮,即可抽出身上短劍,轉身間突然將身後之人狠狠壓在了樹旁,短劍無情抵在了那人的脖頸上,甚至可以看到一抹纖細的血痕自肌膚上溢出。

這一過程造成了一陣不小的動靜,樹上的許多葉子因為夏侯伊的力道紛紛自樹上散落。

漸漸的,動靜消散而去,夏侯伊因轉身而撩起的長發,也隨著微風漸漸安靜的垂落在身後。當夏侯伊看清身後之人時,琥珀色金眸突然一動,有疑惑,也有一絲警惕,但更多的,是歉意。

而那被夏侯伊狠狠桎梏在樹前的,是一名看起來年僅十一歲的女娃.娃,眉清目秀,略微有些

纖瘦,一席淡藍色的小衫,典雅溫婉。她有些俏皮,也不失安靜,雙眸清亮,倒映著夏侯伊的俊顏,只是此刻的神情,明顯是被夏侯伊方才的攻擊嚇傻了,紅潤的唇微啟,半天合不攏。

夏侯伊看得出這小女子並沒有什麽殺意,便收了短匕,向後站好,冷眼俯視著面前的她。

“你是什麽人,膽敢擅闖軍事重地。”夏侯伊開口,聲音沒有一絲情感,可是視線卻落在被短匕劃傷的雪肌上,心中多少有些懊悔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的粗魯,便自懷中掏出一塊皇族禮節中必備的一塊絲絹,本是想直接交給眼前女子,在發現她此刻仍舊沒從剛才的驚嚇中緩和,不得已的,徑自上前半步,親手替她纏了傷口。

少女被他忽然的碰觸突然驚醒,擡眸時,怔怔望著夏侯伊,那份詫異,如同是從沒見過世間竟會有如此俊美之人的難以置信,同時也因為來自他指尖上的冰冷,感到有一瞬的心痛。

夏侯伊感受到少女的視線,並沒有看向她,而是在弄完傷口後,向後退了半步,繼續方才的話題,“你若不願開口,或許將你交給衙門更好。”

少女幹笑兩聲,咬咬唇,似乎不知如何解釋。

然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自不遠處傳來,“這丫頭,究竟去哪兒了!”

少女聽了這聲音,一下就驚住,夏侯伊也想回頭看看來者何人,卻在轉頭的一瞬被身後而來的一只小手突然捂住了嘴,一個沒註意,竟就這樣被拉到了樹後。

待確定此處不會被人發現後,少女才回眸看向夏侯伊,小聲且艱難地說:“這位哥哥,我……我不是什麽壞人,我只是不想被爹爹抓回去做女紅。那東西很悶的!”少女擰了眉,著實一臉憋屈,然後眨了眨晶亮的眸,對夏侯伊一笑,“我只是來找些書看,哥哥應該是這裏的侍衛吧……我是……”少女想了想,將一塊玉佩放在夏侯伊手裏,湊近小聲道,“哥哥莫要喊叫,我就將手移開。”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夏侯伊,那副真的像盜匪一樣的神情反而讓夏侯伊哭笑不得,看樣子倒真不像是什麽危險的刺客,遂金眸微動,緩而悠然地點了下頭,倒是想看看這是哪家的千金來這裏“離家出走”,他低頭看了眼那玉,刻在其上的幾個小字讓他恍然,剛要再與這少女說上幾句,便聽身後腳步愈發近了,一聲溫怒的“是不是躲這裏了”,將那少女嚇得臉色慘白,暗自吐了下舌頭,咯咯一笑。

“我不要回去,爹爹抓不到我。”少女笑如暖陽,轉身將裙擺掖在束腰上,像個男孩子一樣,連玉佩也忘記要走的一溜煙兒就跑了。

身後那人急忙去追,卻不料一下就迎上了也在樹後的夏侯伊。

那人一驚,著實意外,一晃神,急忙彎身恭敬地行禮,“王爺!”

夏侯伊點頭,看向眼前人,又看看跑走的那小小的身影。負後的右手依舊攥著那玉佩,指腹輕磨,感受著那笑如晴日的小丫頭的名字。

“雲……慕雲若。”夏侯伊輕念出聲,忽然感覺那冒冒失失而且竟敢無禮親近他的樣子,是那樣的似曾相識,曾經在他身邊,似乎也有著這樣一個人,只可惜十二年過了,只記得每每想起那人,心都會有些發痛,可那人的相貌,卻以變得模糊。

夏侯伊收了視線,再度將視線放在了眼前人身上。此人一身英武,同樣褪去了十二年前的青蔥,換上了一副威武之將的氣勢,一身藏藍袍子,束口袖,外加利索地高束起的長發……當然,還有那雖竟歲月洗禮,卻依舊俊朗如前的容顏。

慕閆杉,如今已經身為禦前大將軍,也是他夏侯伊的第一位恩師。十二年前終於經過萬難,將那曾經逃婚的棘手的媳婦迎娶進門,郎才女貌,開枝散葉,成為東衛的一段佳話。雖然也聽說過隔了一年,他們慕家便多了一位千金,卻不料過了這麽多年,他才第一次見到。

但是想想那即便見到他和他的這雙眼眸,都毫不畏懼的樣子,倒是有她父親的風範。

想到此,夏侯伊的唇角略微多了笑。

聽到夏侯伊方才念出了自己家裏那個偷偷溜出來的丫頭的名字,慕閆杉一下便知道剛剛一定是王爺幫她開了溜,他搖搖頭,嘆聲氣,“女兒大了,開始不聽爹娘的了,讓她學點女紅,整天就知道往外跑,如今都跑來訓練場了,沒準明天還就跑去戰場了。”

慕閆杉越說眉頭越緊,當真是不敢想象接下來的畫面,反倒是夏侯伊淡淡一笑,安撫慕閆杉,“這倒也不一定,古來巾幗女子也有不少。說不定,多年之後,東衛的史冊上,真的會有一位叫‘慕雲若’的第一王將。”

“那末將倒寧願她只是一名平凡女子了。”慕閆杉輕笑,言語中卻也對夏侯伊的話感到略微的自豪與期盼。

“平凡女子嗎?”夏侯伊微楞,許是因為慕閆杉一句隨意的話,點中了自己心裏最深的某一處,他半垂下了眼眸,若有所思。

看夏侯伊也不打算繼續聊了,而自己也要去尋找那不知又跑到哪裏去的慕雲若,慕閆杉在又寒暄了幾句後,便飛了心準備離開。

“三爺!!慕將軍!!您二位在這裏就太好了!”這時一名小太監匆匆跑來,氣喘籲籲看樣子已經找了許久,停下後,他連汗都來不及擦,便緊急地說道:“三爺,慕將軍,皇上讓您二位速速回宮前往南書房,說是有非常要緊的事要與二位商議!”

“南書房?”夏侯伊眉心輕蹙,以往若是非常緊急的大事,父皇一般都會在至少是宮殿這樣的地方與群臣商議,若是在南書房,又是緊急的事的話……

夏侯伊神色一正,與慕閆杉相互對視,兩人好像都有了憂慮。

緊急事務在南書房商議,說明這件急事,一定是暫時不能對外臣公開的,若是如此,那一定是……

夏侯伊抿抿唇,不再耽誤片刻,上前翻身騎上駿馬,一鞭揚下,便向著訓練場外策馬奔去。

慕閆杉自然也不敢耽擱,將尋找慕雲若的事也交給了太監,自己也跨上了一匹馬,向皇宮趕去。

被留下的小太監有些怔然,看了看馬,又看了看慕閆杉所指的慕雲若跑掉的方向,長嘆一聲氣,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明只是來傳話兒的,結果還攤上了一身的事。

小太監委屈地嘆口氣,剛欲回身騎著三王爺的馬去尋找慕家小姐,結果就被突然出現的慕雲若嚇了一跳。

“慕,慕小姐!!”

慕雲若並沒有理會他的大驚小管,小小的眉頭皺起,“那個人……不是侍衛嗎?”

太監微楞,半天才反應過來慕雲若說的是夏侯伊,於是哭笑不得地回答:“這位哪是侍衛,他可是東衛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三王爺,怡親王夏侯伊啊!您看到三爺的瞳色就應該知道的呀。”

“他,他就是——!”小雲若瞠目結舌,一直聽一些人在談論皇族三王爺有一副攝人心魂的邪眸,讓人害怕到不敢對視,可是如今這麽看來……

“他的瞳色,明明是清透又夜明珠般華貴,與其說是讓人害怕到不敢對視……不如說是……”小雲若努努唇,對著太監微微一笑,“美到讓別人不敢攀比。”

她說的滿眼欣賞璀璨,一旁太監卻被她的話說的一頭霧水,因為在她口中道出的,真的是那個冷到讓人不敢接近三王爺,夏侯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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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書房。

當夏侯伊與慕閆杉趕到的時候,裏面氣氛似乎已經極為凝重,將身上的佩劍都交予門口侍衛後,夏侯伊便先一步推門走了進去。

而裏面,已經極其了徐毅等幾位將軍,還有東衛的謀臣,慕閆杉緊跟而入,一見這番陣勢,就知道一定發生了很嚴重的失態。

坐在南書房正中間雕椅上,正閉眸皺著眉心,沈默著旋轉扳指的夏侯泰,聽聞他們步入,並沒睜眼,而是沈聲說了一句:“徐毅。”

徐毅明白,凝神對夏侯伊他們說道:“剛剛接到我們在西陵的細作來的報,說是西陵丞相答呂晏齊不知道研究出了一種什麽蠱術,竟然能將人變成如同行屍走肉的東西,但凡產生一點畏懼之心,很有可能就會被萬蟻蝕心。西陵人稱之為‘西陵蠱’,是一種極其殘忍的東西,被種下者皆是年輕人,我們猜測,他們現在應該只有年輕人可以接受這種毒物。如今已經有許多西陵的士兵被種下西陵蠱,因為還在嘗試階段,所以也喪失了不少人命。可是但凡成功的,兵力便會是過去的三倍,雖然死了不少人,可整體上卻愈發強勢。若是再這樣下去,西陵勢必要成為最棘手的對手。而且不用說,拓跋陵這一次,目標一定是直取東衛。”

說到這裏,徐毅不由得看了眼夏侯伊,接收了視線,夏侯伊隨即明白其中含義。

夏侯伊動了動唇,忽而輕笑了聲,主動回答道:“徐將軍,您認為一個能讓人做出西陵蠱的男人,他還會念著與我母妃過去那點兒,幾乎可以說是一晃而過的情分嗎?”

徐毅不再作聲,南書房內氣氛

也一度陷入沈寂。

這時夏侯泰緩緩擡開雙眸,冷漠的眼中,再度淡出一縷凜冽,緩緩脫離靠背,右手覆在桌案上,一字一字言道:“拓跋陵是一個一心變強,且日益病態的男人,能做出這種東西,還有一個個死在他身邊的人,足以證明這點。大男人的戰場,不要牽扯到女人,拓跋陵是沖著朕和東衛來的,而非皇貴妃。十二年了,他一直恨朕將他踩在腳下,朕也非常厭煩自己的邊界旁邊,還活著這麽一個虎視眈眈的瘋子。西陵帶兵的能將,年紀都不適合種西陵蠱,年紀輕的,必然也沒有什麽戰場經驗,如此便呈現兵強將弱的情形,不成氣候……再者強兵碰強兵,也並不是上上之策……”

慕閆杉與徐毅對視,一同等待著夏侯泰接下來的話,唯夏侯伊好像一下就明白了,於是接著夏侯泰的話,“父皇是想,避重就輕,不碰強兵,先對付將領,然後直搗黃龍,拿下那個人。”

夏侯泰因為夏侯伊一下便猜透自己的心思,稍稍有些訝異,而後點點頭。

霎時間眾人皆是明白,同樣凝重的點點頭。

避重就輕,直搗黃龍。

皇上的意思是,攻其不備,除掉帶兵小將,然後在事態變得更加嚴重之前,先摘掉答呂晏齊的項上人頭,砍掉拓跋陵的“心臟”,然後再慢慢收拾他強有力的四肢。

然,就在眾人都讚同夏侯泰的提議,準備擬方案戰術的時候,夏侯伊卻仍舊緊鎖眉頭,看向夏侯泰道:“父皇,若是真的要與西陵對戰,兒臣也想領命。”

夏侯泰身子突然一頓,緩緩擡起眸子看向夏侯伊,明顯壓低了聲音道:“你說,什麽?”

夏侯伊不閃不躲,仍舊直視夏侯泰,“兒臣也想親自帶兵上沙場。”許是看到了夏侯泰一瞬的不悅,遂接了句,“兒臣並非忤逆父皇,只是覺得,真要上沙場,備戰也需至少一月。一個月,西陵會變成如何,誰也不會知曉,更不會有人保證西陵真的沒有不僅強勢,而且也被種下西陵蠱的年輕將領。兒臣,至少要防止這種情況出現。”

周圍大臣紛紛搖頭,“怎麽可能,西陵哪有那麽多強勢之人,又年輕又能接受西陵蠱又能號令群雄的人,不會出現的,還不若集中兵力去——”

“朕答應你。”誰料大臣們話還沒說完,夏侯泰卻突然開口,半晌,又突然加了一句話,“不過,你要保證,你能毫發無損的回來,朕,才放你兵權。”

言罷,夏侯泰便起身將地圖拉開,準備與眾將領一同商議軍事。

而他方才的那句話卻當真讓夏侯伊有些意外了,原先他還以為夏侯泰不願意他帶兵,是不信任他,怕他倒戈西陵,原來最後……竟是擔心他的安危。

夏侯伊再度看向已經開始認真商討的夏侯泰,金眸中繚繞出難得的一絲柔.軟,抿抿唇,悄然笑了。

其實,他想要的並不多,哪怕任何的節日,自己的父皇都沒有與自己一起,哪怕在父皇眼裏,他只是被人落下話柄的汙點。

但即便只有這麽一點點的替他著想,心裏竟是這般滿足。

父親……便是這樣的感覺嗎?

夏侯伊垂下眼簾,可同時也添了一份凝重,因為如此,若是與西陵交鋒之時,他更要拼盡全力,不能讓父皇與東衛,受上半點的傷害。夏侯伊心中暗暗起誓,也在腦中不停分析著自己所知的西陵的情況。

一個月的時間,究竟會出怎樣的變數,西陵……是一個讓人mo不透的國。

而拓跋陵,也是一個殘酷到令人發指的帝王,希望他不會殘忍到連最後一點人性都磨滅……

因為算盡整個西陵,唯一有可能成為那“連人都算不上的東西”的人,便只有……

夏侯伊瞇住眼,一點也輕松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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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西陵,斷情殿。

一聲慘叫自一處陰暗的房間傳來,回蕩在空曠的宮殿深處格外的寒冷。

此處到處蔓延著一股濃烈且讓人作嘔的血腥味嗎,伴著那淒厲接連不斷的叫喊,足以讓人膽戰心寒。

在斷情殿黑暗的一個角落裏,一個無人看到的地方,正有一個披著一塊被撕碎的破衣裳瑟瑟發抖的少年,裏面每傳出一聲嘶喊,這個蜷縮在角落的身影便會猛地顫抖一下,

然後雙手將自己裹得更緊,更緊。布料之下,不停傳來啜泣的聲音,當是害怕到了極點。

“睿,睿!你在哪兒,睿!!”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自外面響起,這聲音也帶著略微的顫,也不敢太大聲,沒喚一聲,似乎來人都會很緊張的四處查看。

躲在角落裏的少年身子猛地一頓,小心翼翼將從衣裳的洞裏向外看去,一見那透著月光的門口站著與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另一名少年時,少年便像是得了救一樣,淚水眼看著就要留下,然後顫顫抖抖的從衣服中離開,想要趕去來人身邊。

來人也聽到了少年的動靜,一下便放了心,“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他說著,左右看看,也輕步向著少年走去。

可就在這時,他們卻突然聽到宮殿內那被上鎖的門突然多了響動,似乎是有什麽人要出來。來人一驚,便是在那名叫睿的少年即將趕到自己身邊的同時,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並順勢又將他塞回了角落,迅速蓋上衣裳,然後對著驚魂未定的少年用手指點了下唇,道:“噓,沒事的,沒事的……很快就沒事了。”

來人說著,便緊緊擁住了少年纖瘦的身子,遮住了他的雙眼,免他看到那最殘酷的一面。

而幾乎是他們前腳剛藏起來,後腳那門果不其然就開了,接著就出來了幾個渾身是血的人,在他們身上染的血,有舊的,也有新的,看起來就像是劊子手一樣,格外滲人。

“又失敗了……”

“ting好的材料。”

“真是浪費了養了這麽久的蠱蟲……”

這幾個人就像是在說著茶餘飯後的家長裏短一樣,一點感覺不出有人的氣息,不多時,他們便讓開了一條道,另外還有幾個人從那房裏出來,並且一同拖著一個看樣子已經沒了氣息的人。

見到他們正要帶著這人往外走,躲在角落裏年紀稍長的少年驚住,迅速又將懷裏的少年摟的緊了些。可總是年紀稍長,也終究只是個年紀才十四歲左右的少年,在不小心看到了那個被拖出的人後,眸子冷不丁一縮,那年長少年一下就用右手捂住了嘴,控制不了自己幹嘔了一聲。

因為那個被拖出的人,心前有個大窟窿,並非是刀剜這麽簡單,而是因為好幾個小窟窿,最後連成一起,破了前xiong。

若是更確切的說,是被吃掉了前xiong。

在那寫零散的窟窿下,正有著數條讓人作嘔的蠱蟲揚出半個身子在晃動,每條幾乎都有手指粗細。

年長少年陣陣作嘔,胃裏一陣絞痛,而在這樣的當空,他懷裏的那名少年也無意間看到了那被拖出的人,瞬間也捂住了嘴,身上抖的更加厲害,不料身子一晃,竟踹到了墻壁發出了聲響。

一下子整個宮殿都寂靜了,年長少年也因為這一下響動驚得說不出話,他連忙擡頭看向外側,果不其然發現那些人已經開始警戒起來,尤其是剛剛自房間裏走出的,同樣一身血紅的那個男人,要比別人更加敏銳的感受到了聲音來源在那不易被人發現的角落裏。

那人凝住眸,一步步走近,隨著他腳步聲的靠近,兩個孩子皆是嚇得渾身顫抖,然就在少年豁出去了,準備站起的那一刻,後來的少年突然間一個咬牙,哆哆嗦嗦的將另一人按下,自己突然就站了起來,徑自站在了那人面前。

“太……太傅……”少年顫聲而道,視線無比飄忽,更是不敢直視周圍的那些人以及地上的殘屍,可也是在這最為可怖的情況下,這名少年卻還是勉強自己生生扯出了一絲笑容。

那人站定,疑惑,然後凝住了神情,一字一定道:“太子殿下。”

月光漸漸映入,將那人仍舊染著血的臉照出,而他正是用了十二年,終於造成西陵蠱的答呂晏齊。

答呂晏齊哼聲一笑,眼中映出眼前年僅十四歲,卻已經顯出俊美的少年,右眼下的淚痣獨為明顯。

而他……也是拓跋陵一手提拔的兒子……

西陵大皇子,拓跋澤。

前傳:落葉歸根終有時,若曉清歌又雲來(3)

“六、七、八……!”

清晨的王宮刑房內,一大早就傳來了打板子的聲音,只是雖聽見侍衛在數板子數的聲音,卻聽不見挨板子的人的叫喊。

因被發現偷跑到斷情殿的拓跋澤,為了保護身子偏弱的弟弟拓跋睿,一心將他藏了起來,然後自己頂了這闖入禁地的罪名,如若換做別人,大概早已處以極刑,但西陵終究是繼承制的國度,也因此,才勉強保住了性命。可正所謂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對於一個年僅十四歲的人來說,二十大板已經是幾乎可以要了他性命的刑罰了淌。

然興許是知道拓跋睿正在不遠處,焦急的且自責的等待著自己回去,拓跋澤便吞掉了所有的痛楚,咬緊牙關,一個聲音都沒有發出禮。

雙手緊抓木凳子的雙腿,指甲幾乎快要將其扣爛,半長的頭發順在前方,遮在他臉頰兩側,沾染了汗水,黏膩在他的額角上。

中間幾次聽到拓跋睿大喊著“這根本不是王兄的錯,是我……”,拓跋澤都會用盡全力去高聲反駁,“睿,你給我閉嘴!!”

拓跋睿無比心疼,雙手捏著衣角,聽到裏面的喊聲終於念到了二十,他急忙撥開攬在門口的人,匆匆趕了進去,然後半跪在地上,望著渾身是血的拓跋澤低喊:“王兄,王兄……你醒醒!”

拓跋澤略微有些恍惚,狹長的眼眸被汗水幾乎黏在了一起,他盡力的擡頭看向那呼喚著的他的人,是那猶如世上另一個自己的人,拓跋澤勉強動了動唇角,然後便昏了過去。

拓跋睿咬住牙,即刻抱著拓跋澤的身體,無助地看向後面,恰好看到也來看情形的答呂晏齊,拓跋睿有些怕他,緊抱著拓跋澤的身子警惕地向後退著步子。

而答呂晏齊似乎也知道這位二殿下不怎麽喜歡自己,所以將視線放在了拓跋澤的身上,看到拓跋澤已然昏了過去,答呂晏齊眉心一擰,擺了擺手勸退兩邊人,親自上前從拓跋睿的懷中將拓跋澤抱起,道:“回東霖宮。”

東霖宮,拓跋澤與拓跋睿一同居住的宮殿。

答呂晏齊轉身便走,已經身為丞相的他帶了一方威懾,可答呂晏齊在拓跋睿心目中的夢魘,依舊縈繞心頭,他不敢公開忤逆答呂晏齊,所以便緊緊跟著他,怕他會傷害到自己的王兄。

不多時,回了東霖宮,西陵的王後顏月也匆匆趕來,一看拓跋澤身上的上,整張臉都不見了血色,她緊張上前,輕擁著拓跋睿,凝眸看著答呂晏齊為他上藥,同時喃喃而語著:“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拓跋睿開口欲解釋,卻被答呂晏齊搶了先,輕聲而道:“只是大殿下做了些調皮的事,違反了宮規,小懲大誡。並不是什麽大事。”

顏月似乎並不怎麽相信,低頭看向拓跋睿,可拓跋睿也閉了嘴,如是明白剛才答呂晏齊的警告。

就在這時,榻上的拓跋澤輕哼了一聲,顏月緊忙上前輕握住拓跋澤的手,臉上寫滿了心疼,“澤兒,母後在……在呢……”

許是睡夢中的拓跋澤聽到了顏月的聲音,稍稍安心,有恢覆了平靜。

答呂晏齊實際上心也懸在高處,因為拓跋澤的安穩,也舒了口氣。

這時,一名侍衛來報答呂晏齊,說是拓拔陵有事急召。本就疲於應付顏月的他,終於有了離開的理由。

“那麽,娘娘,恕臣告退。”答呂晏齊輕笑一聲,收拾好東西轉身離開,雖看的出他對拓跋澤有著關心,可對於他以外的人,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顏月凝眸看他離開,眼中盡是鄙夷,警惕和厭惡,“鐵石心腸的魔鬼。”,顏月開口低語,答呂晏齊出門的一瞬聽見了這句充滿恐懼與怨恨的言語,頓了步子,依舊掛著一成不變的笑容,“多謝娘娘美譽。”言罷,便消失在了宮中。

直到他走遠,顏月才一下松懈,險些跌倒在地,而後匆匆來到處理完傷口已經睡去的拓跋澤身邊,看到他那平日喜笑的臉上時而仍會掛著濃濃的恐懼,她緊握著他的小手,低聲喚著他的名字,雖然不知道這孩子究竟做了什麽才受到如此刑罰,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雖然睿生性安靜,也有些柔弱,可澤兒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能讓他也怕至如此,他和睿一定看到了什麽讓他們害怕的東西。

顏月忽然像想到什麽,突然間楞在遠處。

“難道……斷情殿……”一想到這個地方,顏月一身後怕,她是知道那個地方的,自從答呂晏齊這個奸佞攛掇王上給西陵人種下那個什麽所謂的西陵蠱,斷情殿一下就變

tang成了人間煉獄,而且最近也不知道在密謀什麽,那裏是一天比一天喪心病狂。當然,不僅如此,那裏也是當之無愧的禁地,擅闖著大多是要付出代價的。如果說兩個孩子是去了那裏,許多事情便也就說得通了。

顏月攥著拓跋澤的手越來越緊,而且愈發自責,如果她能看好他們,也就不會讓他們看到如此可怕的東西,既然已經無法將王上變成過去那個他,至少這兩個孩子,她要拼盡全力守護好,不要再走他們父皇的路。

顏月忍不住抽泣,忽覺自己的眼淚被一直溫暖的小手拂去。

顏月一楞,擡起頭,看到了剛剛蘇醒,還有些渾噩的拓跋澤,“母後,為什麽哭了?”

拓跋澤勉強擠出一抹笑,已經十四歲的他,露出了如大男人般的溫柔,然後咬著牙撐起身,將顏月擁入懷裏,“澤就快長大了,以後澤和睿,會一直陪在母後身邊。”

顏月微楞,有些懊惱自己的無能,可也因忍了許久的酸楚,今日一並決堤,她緊緊揪著拓跋澤的衣衫,哭得用力,澤安靜的聽著,同時也安撫著顏月。

可這時卻見拓跋澤的深眸略微一凝,低聲而道:“睿……不在這裏,母後,睿去哪兒了?”

顏月有些發懵,抽泣了兩聲,從拓跋澤的身邊脫開,“睿兒……睿兒不就在……”顏月轉過頭,一眼也發現了這裏空空如也,顏月的神經一下子就繃緊,難以置信的左右看著,“睿兒,睿兒!!”

顏月大聲喊叫,幾步來到門口,對著守門的兩名侍從問道:“你們看到二殿下了嗎?”

侍從面面相覷,有些慌亂地答道:“二殿下,剛才好像看到二殿下跟著太傅大人走了。”

“太傅……”顏月眉心一蹙,“太傅大人……丞相……答呂晏齊?跟他走了?!”

侍從緊忙點頭,顏月的臉色一下變為煞白,想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害怕答呂晏齊的睿兒竟然主動跟去,這究竟是……

顏月咬牙,即可上前要去追趕,可步子才剛剛挪動半步,就被扶著傷口艱難而出的拓跋澤先了一步,他回過眸看向顏月,扯了唇一笑,“母後,老師又不是什麽惡人,我去把睿帶回來就是了。”

他的語氣似是並不喜歡顏月對答呂晏齊這般警惕,可回時,臉色也稍稍有些凝重。而後他一步一步挪著前行,頭也不回。

顏月是拗不過自己的這個兒子,雖然心裏也知道,拓跋睿是二殿下,宮裏人也都不會拿他怎麽樣,也或許是像澤說的一樣,是自己想多了。

她輕嘆口氣,若有所思地看著澤尚未開塊頭的纖細身影,喃喃重覆著他的話,“老師不是什麽惡人……”顏月閉上眼睛,又長長籲了一口氣。

澤兒對答呂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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